愚鈍本質

　　有人說，演戲的是瘋子，看戲的是傻子。那看著自己演戲的該屬於哪種？
　　稱職的演員，原是該能演場連自己都騙過的戲，而不是像這樣急躁地退掉原本該直接前往機場的行程，只為了依照對方傳來的訊息到附近的公園。
　　紛亂間只帶著一隻手機的他為自己的無法預測感到茫然，無意識地咯噠咯噠地敲著背蓋試圖專注思考，卻又分神地把每一個接近的腳步聲都當成是那個人。
　　遠處的燈火一盞盞熄滅，開始連指甲輕叩的聲音都能響如徹天時，他轉而把發洩的對象改成了電源鍵。螢幕熄滅時就按一下，亮了之後就發呆，重複著無意義又耗電的動作。
　　直到厭倦了放空了螢幕暗了好陣子，那人悄悄地就出現了，如同那個神出鬼沒又脆弱地讓人無法對他狠心的角色。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等久了吧？」
　　「沒什麼。」
　　「冷嗎？要不要換個地方？」
　　「不必了，我還⋯⋯」趕著去機場。他把話噎了下去，因為自己已經告訴過對方明天才走。
　　為什麼表情如此寂寞呢，孤獨的不該是自己才對嗎？猶如演出獨角戲般地孤獨又燦爛，是自己的角色，也是自己的希望。而這所有一切並不該包含眼前侷促不安的他。
　　一個闖進的觀眾成了變數，讓劇情的走向陷入迷離。
　　但更多時候，神漏關的一扇門也不能改變什麼。頂多像這樣搔著自己的癢，而身為演員的他必須忍住不能笑。
　　他的專業。
　　「再次謝謝你在百忙之中願意抽空過來。」
　　「有什麼好謝的，跟你約好了就是約好了，就算化為虛無也會來的。」
　　啊，這比喻好像有點糟糕。他佯裝無心的同時沒發現手指洩漏了他的焦慮。
　　於是躊躇的那人便有勇氣開口。
　　「對不起，你別生氣。」
　　「什麼？」
　　「我剛剛……說你演戲這件事。」
　　喔，那個。「該說抱歉的是我。」
　　演戲，對方既是自己的後輩也是前輩，其中許多技巧你來我往，彼此相知相惜，有多少真心並不那麼難知曉。真正困難的是還要加上演藝圈裡的幾分是幻似假。
　　所以他不確定他有沒有看透。
　　「我也很喜歡你，哥。」
　　「這剛剛不就說過了嗎。」他不禁笑了出來。還加了個也呢，這小子真的是太囂張了。
　　「不一樣的。」
　　不小心看見的便是那再也熟悉不過、水汪汪的眼睛，睫毛撲簌撩得心湖起了陣陣漣漪。多麼想就這麼走進去任由水潭淹過膝蓋、腰、脖子，溫柔地充斥著鼻腔、蓋過頭頂，直到五臟六腑失去作用，直到幻化為魚。
直到再也無法分離。
　　「⋯⋯別演戲啊，你這樣叫我怎麼辦呢。」
　　「⋯⋯」
　　他終究沒有勇氣看著那片湖水，只能盯著那粉色的唇一張一合，最後歪成了微笑的樣子。
　　此時他才發覺到，不知是出自情感上的幼稚報復，還是理智上的遵從，自己也成了壞人。假裝感覺不到有把刀輕輕劃過心臟，不致命但一點又一點地折磨。
　　戲劇模糊了臺上與臺下。單調的鼓掌聲是自己給的虛假，緊抿的雙唇是他給的真實。
　　柔弱的抱歉像是告白與分別。
　　「別再道歉了。」你什麼錯都沒有。
　　錯在我拙劣的演技，
　　與那不小心洩漏的真心。